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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篇已经放上,放心食用,尽快完结。)
第二日皇上醒酒后,绝口未提前一晚的事情,王德喜猜不准皇上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王德喜心中隐隐有些害怕,有些话是他不能听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可是皇上丝毫未提昨夜的事情,只说胃里有些烧灼,不必传御医了,让御膳房备些软烂好克化的食物。
昨夜里皇上喝剩的酒王德喜悉数都拿了回来,将坛子擦拭干干净净地放在桌上。
皇上看也没看,只让人妥善保存。
这边娘娘已经追封皇后,皇后新丧,命妇们一大早便进宫哭丧,满宫上下一片哭声,辨不出真假,也没得必要。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没人在意这些。
丧期里,言将军进了趟宫,特意为娘娘的事来叩谢皇上。
娘娘家中虽然再无亲人,这事也不该由言将军来谢恩,此举实在不合规矩,可皇上不在意。只说言将军同他与皇后一起长大,在小时候,言将军就将皇后认作义妹。
作为哥哥来替皇后谢恩,这倒也没什么不妥。
那日皇上屏退了所有人,他们之间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满宫为皇后哭丧,小贵子也不必再忍着,真心实意在灵前痛哭了好几场,又去求了恩典,跪在灵前守了好几日。
王德喜瞧着他肿的似核桃一样的两眼,双腿膝盖红肿,不仅没骂他蠢,还给了瓶膏药。
他算是没收错徒弟,也算有个真心实意为娘娘而哭的人了。
赶明他若死了,能有人这么为他哭上一遭这辈子也算值了。
按照礼制,皇后丧期,缀朝五日,这几日皇上身着丧服,日日食素,跟着高僧一起诵经,只是往耀月宫去的很是频繁。
这些日子里皇得唯一做的出格不守礼制的事便是每日要消失上几个时辰。
那几个时辰里他会坐在桂花树下,吩咐王德喜倒上一杯那日挖出来的酒,发着呆坐一晌,那酒期间是一口不动,临走时才一口喝掉。
还有件事也很是不合礼制,不过这事除了皇上本人和王德喜外,再无人知晓。
某个深夜,皇上避开宫中侍卫和冷宫把守的重兵进了娘娘躺的那间屋子。皇上如此小心行事只为进去剪一簇娘娘的头发。
“婉婉刚刚嫁给我时,我便想这么做,可她偏偏不愿,说什么自古想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皆没落得个好下场。事在人为,若用心,即使没有结发也能恩爱到白头。”
皇上一时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忘记身边还有个王德喜,喃喃道:“也许是没能结发,所以才没能白头,今日我取了她的发,来世希望上天垂怜让我们能白头。”
“这一辈子婉婉永远都年轻,都是黑发,她会看着我老去,死去,不知那时她愿不愿意要我?”
王德喜提着宫灯的手一颤,他在旁看到了皇上脱框而出的泪水,落在空中消失不见。这么久了,这还是皇上清醒时第一次这么表露内心。
不同于以前宫中的丧事,娘娘凤体放的太久了,丧仪要简化。也不能停棺祭拜,这几日命妇大臣们拜的都是空棺。
不到入殓时娘娘的凤体不能出那间冰屋,一入殓必要紧忙入葬。
出灵那日,王德喜一进寝殿,皇上不知道何时已经起来了,身着寝衣双手撑着床沿坐着。王德喜紧忙上前准备服侍他换衣裳,可皇上像是失了魂,连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那日他褪了丧服,执意要换件月牙白绣着水纹的便服,明明不合规矩,可王德喜并未提醒。
这衣服王德喜认得,这是娘娘第一次为皇上做衣裳,也是唯一一次。
皇上上一次穿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一次再穿竟然有些不合身,肩头变得松垮,袖子也有些长,皇上理了半天,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他却还是执意要穿。
那件月牙白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架在皇上身上,王德喜看得极为不是滋味。
起灵后,先由七十二位抬棺人将棺木抬到了东华门,紧接着是三班一倒的抬棺人,一班选取一百二十八人,人人身着丧服。
再紧接着,打头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后跟着千人仪仗队,再就是大批的高僧、道士、喇嘛等,手执法器,一路要不断的诵经。
皇上和皇室宗亲跟在之后,再往后就是文武百官。
刚刚送至宫外,就有礼官劝谏皇上,再往后送就于礼不合,皇上并未理会,可没走几步,大臣们纷纷跪在前边拦住皇上,口中大喊:“皇上,祖宗定下的礼制不能乱啊。”
皇上被迫回了宫,站在瞰鸟阁目送着送葬队伍远去,直到看不见后,他还站了许久。
那天晚上皇上又大醉了一场,借着酒劲哭喊不停,从未有过的失态。
王德喜屏退了伺候的宫人,自己一人在旁照看,皇上这样的仪态不能被看见,否则保不住性命的只会是底下这群人。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和皇上,王德喜心中涌出从未有过的孤独。
皇宫里这么多人,却从来都不是热闹的地方。
娘娘在冷宫的日子里,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就算有了皇上默许的照料,可冬日里娘娘都是怎么过来的,天下最好的炭都往皇宫里运,可暖不了这里人的心。
原先这宫里不止有娘娘一位主子,当年随着一起进宫的还有几位,家室都极其显赫,入宫便能一齐封妃的,恐怕古往今来就她们几位了。
可那几位主子并不走运,不知怎么地,入宫没多久,娘家接二连三或犯事或顶撞了皇上,连带着她们被废的废,被杀的杀,竟一个也没留下。
娘娘也走了,这宫里如今可真冷清啊。
突然砰的一声,皇上摔了手中的酒杯,王德喜紧忙回神查看。
皇上已经醉的很厉害了,王德喜怕他被酒杯的碎渣划伤,想拉住他,却不想被他死死的拽住手不放:“为什么呢,婉婉到底为什么从来,从来都不……为什么总也捂不化她的心?”
说完这些,皇上像是泄了全身的力气,竟也抓不住王德喜的手,颤着手猛灌一口酒,将他呛出了泪,一连串的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喃喃自语道:“这酒太烈了,太苦了。”
又颤着声音说道:“可我也真的好后悔,捂不化就捂不化,又有什么关系。原来我也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我为什么当时没能想通呢?”
皇上又连灌好几口,酒喝得太急,来不及咽下,被呛的不住咳嗽:“我……我……咳咳,若知道,若知道的话,婉婉说什么我也不会生气,帝王的面子算什么,不爱就不爱,我是她的夫君,有我爱她就够了,只要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她厌恶我都行。”
“留摄政王一命又如何,只要……”
王德喜心中一惊,皇上竟愿意留摄政王性命。可他又立刻无声的叹了口气,一切都来不及了。
看着皇上这般自责,这许是王德喜头一次不再谨慎,他一边替呛着的皇上拍背一边说道:“或许您错了,也许当时娘娘撒了谎。”
听到这话,皇上立刻红着眼睛看向他,眼里除了震惊外,全是期待。
他接着说下去:“若对您真没有一丁点爱,当初娘娘何苦忤逆父亲,执意要进宫呢?您恕罪,奴才今个儿大胆一回。虽然娘娘进宫后尊为贵妃,但想必心中早就明白,您不可能一辈子不立后,后宫也不可能只她一人。可即使这样,她也毫不在意,因为在她心中,比起皇后那个位子,能嫁给您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你也知道那日她说过的话”,皇上心中虽然相信,可决裂那日的种种还记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想找出更多证据更确认些。
皇上甚至不顾主仆规矩,拉着王德喜坐在身边,往他手里塞了杯酒,听他继续说下去:“奴才觉得那日娘娘并不是真心,至于娘娘当日为何会说那样的话,奴才愚笨,还未想明白。”
说完这些,王德喜觉得积压在心头的东西轻了些,还是头一次破了例,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真是不胜酒力,一杯下肚便昏昏沉沉,全身奇痒无比,可脑子这一刻却变得很是清楚。
他想起了娘娘和皇上决裂的那日,正是叛军被平那天,勤德殿的地板上还有摄政王没干的血,皇上坐在龙椅上,见到娘娘来,亲自下来接。
当时只见娘娘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跪在那摊没干的血上,血悄悄染红了她的衣裙。
她拒绝让任何人扶起,伏地冲着皇上磕了三个头,用力之猛,声音之大,整个勤德殿似乎都回荡着咚咚咚声。
皇上脸色变得铁青,背着手站在娘娘身边也不走,冷硬的吩咐王德喜将人扶起。
娘娘甩开了他的手,不顾他在耳边的提醒,直直的跪在地上看向皇上,眼神里有些什么,却也像什么都没有。
那日娘娘像极了未出阁前的样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身为武将之后,她打小身上似乎就有一股劲儿,一股认准了便不会回头的劲儿,皇上原先很是喜欢娘娘身上这股劲儿。
他说,这是宫里这种全是教条的地方养不出来的。
只是后来进了宫,她藏了起来,如今又愿意露给皇上看,可却不是皇上想见的时候。
殿内侍奉的宫人已经退下,整个殿里空荡荡的,像极了今晚这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