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兴的简历。时代孕育诗人，诗人书写时代。不同的时代诞生不同的诗歌形式，不同的诗歌形式又呈现着不同的时代特色。诗歌作为一种古老的文学体裁，在人类社会文明的发展进程中源远流长、川流不息；工业作为社会分工发展的产物，在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与生产关系的逐步改良中应时而生。当诗歌与工业联姻，传统诗歌的母体里便注入了新的基因。
随着“世界工厂”的不断升级，新工业、新经济不断发展，“工业诗歌”在“打工诗歌”的基础之上展现出了新的精神风貌，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新特点；同时，又在美学范畴上彰显着时代的新特色。“工业诗歌”与“打工诗歌”一脉相承，在继承的基础上又不断探索与自我觉醒，在新时代下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新”特性。
01 创作主体产生了“新”改变
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村、城镇都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与当年第一代打工群体所在的农村相比，新打工群体所成长的农村在物质条件、精神文明、文化生活等多个方面都有了较大的改善。同时，随着城镇的发展、交通枢纽的健全、城市群的形成，村与城、城与城之间的联系日益密切，新打工人群体的打工流向已经不仅仅是单一的由农村涌入城市，而其中一部分是由一座城市涌入到另一座城市，由一个城市群涌入到另一个城市群。
另外，值得关注的是，新打工群体与第一代打工群体在打工原动力这一层面上存在着明显的不同。第一代打工人进城务工多是为了解决生存的问题，新打工人进城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为了扎根城市寻求更多个人资源和发展机遇。
由对基本生存的需要到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由无奈的精神寄托到高尚的精神享受。人，这个作为诗歌创作主体的“新”改变，是工业诗歌向“新”特性迈进的源泉。
从诗人郑小琼的《黄麻岭》到诗人许立志的《梦想》，见证着新工业诗歌在创作主体上的“新”改变，这种改变不单单是纵向的，个人诗歌表现技巧上的变化，更多的是因两者出生时代、打工时代的背景差异而造成诗人在本体横向之间，在直觉、意识、思想等多方面的改变。“黄昏中，点亮的灯火照耀/这个南方的村庄，点点滴滴的路灯/温暖着异乡人一颗在风中抖瑟的心/我说的爱，铁片，疼，乡音，它们/潜伏在我的脚步声里，荔枝叶间/它们起伏着，战栗着，摇晃着/像那个疲倦的外乡人，小心而胆怯”（郑小琼《黄麻岭》），这首诗歌呈现的是一个打工者，一个异乡人，确切地说是诗人自己，对黄麻岭，对这个赖以生计的地方，对村庄、工厂、黄昏、草木的点滴感触，所见所感。
诗人以细腻的情思、多维的意象，在视觉与触觉的通感衔引之下刻画了一个来自底层的年轻女工在异乡的生活画面，诗中情感呈现的孤独与胆怯，刺痛着人心，诗人在写诗的刹那，梦想是个遥不可及的概念，更多的是对当下生存与生活的沉思，以物象的温度来慰藉孤寂的灵魂。“夜，好像深了/他用脚试了试/这深，没膝而过/而睡眠/却极浅极浅/他，一个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在六月的光阴里/流浪或者漂泊/风吹，吹落他几根未白的白发/那些夕阳沉睡的傍晚/他背着满满的乡愁/徘徊于生活的十字路口/这疼痛，重于故乡连绵万里的青山/弓着腰，他遍地寻找/妈妈说的梦想”（许立志《梦想》），诗人的诗句通过人与物化的对比，更加直观强烈地表达无奈与艰辛，许立志是一位拖着疲惫的身躯而灵魂清醒的诗人，虽然最终梦想破灭，他却曾用自己带伤的双唇吻过内心的梦想。
同作为异乡人，无论是为生存而呐喊，还是为梦想而轻吟；无论是温暖着异乡人一颗在风中抖瑟之心的路灯，还是弯着腰遍地寻找妈妈说的梦想；从生存到生活，从思考解决温饱问题到寻找梦想，这种变化在诗歌层面看似微妙，表现在主题上虽然没有过悲与过喜的鲜明对比，但这之间，却体现着新工业诗歌创作主体在“新”改变过程中的本体自觉性。
02 创作客体呈现着“新”转变
创新驱动发展，转型缔造产业生命。工业作为工业诗歌创作的客体，其发展推动着社会的进步，社会的进步又反作用于工业的革新。在新时代中，工业由以往的粗放式发展模式转变为集约式发展模式。特别是在科技竞争日益显著的今天，工业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新风貌。在工业领域，打工人所面临的打工环境、生产模式、技术含量等都产生了一系列新的改变，由零散的车间向规范性工厂改变，由纯体力劳动向脑力劳动过渡。同时工业一词的定义逐渐被广泛化，并与其他产业相互联系、互相影响着。工业，这个作为诗歌创作客体的“新”转变，是工业诗歌向“新”特性迈进的动力。
“旁边昂首的船台/与毗连着的朴实车间/撑起旋转的吊机臂弯/装饰了待发的船舶/你注视着天空/等待潮水轻轻地涨了又涨/静止的姿势流淌着一种动感/凝固的瞬间/如箭在弦的含蓄/牵引着力的飞翔/让平衡美在滑落下突然闪亮/以曼妙的速度冲击江河”（许映壮《新船印记》），读许映壮的这首诗歌，仿佛看到了朝阳下，在大海边一位迎风向阳的年轻女子在舞动自己迷人的倩姿，而这位女子正是诗人笔下的船舶，这里的一切便是诗人日常工作的地方，诗中见不到严肃的车床、见不到与时间赛跑的齿轮、见不到为生计而犯愁的工人、见不到人们对车间印象往往先入为主的脏乱与噪杂。诗人笔下的车间是朴实的，在朴实的车间旁“静止的姿势”“动感”“含蓄”“平衡美”“曼妙的速度”等美好的词句在跳动着。诗人以“柔软的意象”代替以往工业诗歌常用的“坚硬的意象”，构建了一种柔和的意境，一道新工业诗歌之美。这种美，正是新工业诗歌创作客体“新”转变之所在。
03 创作载体有了“新”需求
社会在进步，诗歌也在发展。新时代对诗歌作品提出了新的要求，诗歌作品也面临着新的考验。语言的包容性、表达的多样性、情感的复杂性等，对诗歌作为工业精神呈递的载体有着新的要求。新时代的诗歌，在文学的大熔炉里面迎接着时代的熔炼。
其一：诗歌定义的日益模糊化在造成诗歌创作门槛降低的情况下，对诗歌作品水准的评判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考验，诗歌与其他文体特别是散文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导致诗歌的文体里边也掺杂着其他文体的特征。故而诗歌美学在允许兼容其他文体美学共性的同时，又对彰显诗歌美学自身特性提出了新的要求。
其二：语言的包容性，以汉语为母体的新诗，在新时代下不断汇入外国语言的元素，同时由于汉语各语系不同区域的联系日益密切，诗歌语言在保留地域性特色的基础上又互相交融、相互影响，另外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语言对诗歌语言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与考验。
其三：随着人们视野的开阔、思维面的扩宽、生活节奏的变快，导致人们语言表达的多样性；其四：作为新时代的群体，存在着情感多样性、复杂性的共同特点，这种丰富的情感变化，需要诗歌来承载。
乡愁诗人刘绍文擅长以散文的笔法来写诗，其组诗《灵山》《篁岭》从艺术形式上给人带来一种形散而神不散，无法而韵自然之感；以梦亦非为代表的“多元素写作诗群”，打破了日常诗歌创作中纯文字式运用，大胆地将符号、数字、字母等多种元素融入到诗中，构建诗歌的跨文字性躯体，突破纯文字的思想表达束缚，勇敢地触碰多元素的思想境地。
诗歌，作为创作载体的“新”需求，是工业诗歌向“新”特性迈进的航标。
04 创作精神得到了“新”提升
从上古时代的劳动口号到诗经，从唐诗宋词到白话诗，从打工诗歌再到新工业诗歌，中国诗歌的发展历程既艰辛曲折又波澜壮阔，诗歌在历史长河的激流中碰撞，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相融相惜，吹尽狂沙终得的不仅仅是经典作品，更是精神的沉淀与凝华。无论哪个时代，哪位诗人，哪种诗歌风格，创作精神一直是诗人的灵魂，是诗歌创作的芯片。
在新工业诗歌创作之中，诗歌逐步打破“诗是精神贵族的奢侈享受”（王红）这一现象，而变得更加大众化、广泛化。诗歌对于诗人而言，由单纯的精神之享受变为精神之使命。诗人由以往对个人际遇的感触，到对群体性命运的关注，再到对人民大众的书写；从个人情感的抒发到对群体意识的体察，再到以强烈的历史主动精神来描写新时代新征程的恢弘气象，这种变化深刻地体现了新工业诗歌在创作精神层面的“新提升”。
05 美学范畴融入了“新”元素
于艺术构建而言，新工业诗歌在语言的密度、镜像的层次性、情感的传递性等方面更具有丰富性。
一是突出诗歌语言的密度。新时代的语言表达形式多样、丰富多彩，而诗歌最基本的仍是要有自己的语言。衡量诗歌语言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诗歌语言的密度。笔者在这里阐述一个公式：诗歌语言的密度=诗歌语言所呈现的情感力/诗歌语言的字数。现代诗虽然摒弃了传统诗词尤其是格律诗的平仄、押韵、字数等形式的限制，在语言形式上相对灵活性与自由性，但并不代表一切语言皆可成诗。诗歌语言是经诗人艺术化加工、凝练与诗化的语言，诗歌语言密度越大，其彰显的诗歌语言魅力越大。
二是形成镜像的层次性。境像是具有层次性的，而不是单一的。一些阐述诗歌理论者通常将物镜、情境、意境归纳为诗歌的镜像呈现的三个层次，是独立递进存在的。笔者认为，在新时代诗歌美学中，物镜、情境、意境是螺旋式的递进而不是层级式的过渡，亦是相互存在相互交融的。诗歌的多维空间里并不是物镜或者情境或者意境的单一存在，更不是说物镜、情境上升为意境单一的存在，而是三者互相存在，互相衍射的融合体，共同形成镜像的多层次性。
三是情感的传递性。人的感性意识往往抢先于理性认识来呈现。当新工业诗歌落脚于诗人情感表达之中的时候，对于诗人自身的情感而言，有先发情感亦有随发情感，所谓的先发情感是指诗人在创作诗歌之前情感已经成型，整首诗歌围绕着这一情感主线来进行外在的衍射；所谓的随发情感是指诗人在创作诗歌之前情感刚刚萌动，伴随着诗歌创作的同时，情感随着诗歌多维空间的构建螺旋式升华。前者先情后诗，诗歌为情感服务；后者以诗带情，就是一个诗人遇到某个景物、某个事件、某个场景，有所感触，但这个感触是含蓄的、朦胧的，需要诗歌把它激发出来。
无论前者也好后者也罢，构建出或实际或诗化的镜像，糅合成一个诗歌的多维空间，诗人是这个多维空间里的活跃分子，跨越时间跨越空间地去触摸一切，去与万事万物进行对话沟通，用语言的丝带贯穿着这一切。
诗人麦子衡擅长将日常事物艺术化为诗歌意象，以中国式的情感表达方式将物象与意象融合一体，以生命形式来彰显宇宙形式，将传统审美理念与新时代美学相结合，构建出一个日常、哲学、美学与情感交织的诗学空间。其作品《无惧》正是将“浪”“星”“沙”等寻常的物象艺术化、生命化，同时将“命运”“生命”这种抽象的概念具体化、形象化；艺术化、生命化的具体事物与具体化、形象化的抽象概念共同营造诗歌的意境，将近与远、上与下、动与静这种不同的跨空间跨动态的事物串联起来，以通感的手法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触目惊心的震撼力，《无惧》一诗像一首命运交响曲，跌宕起伏的音符，正是那命运里不屈的力量。这类诗歌所彰显的美学特色，亦是新时代下诗歌的美学“新”风向。
连接着宇宙形式与生命形式，新工业诗歌创作的诗人们带着艺术的手笔走进这个诗歌的多维空间里，这样的诗歌呈现出较强的韵味、展现着强大的吸力，彰显着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诗人本无心读者自生情”的新时代诗歌美学特色。
创作主体的“新”改变、创作客体的“新”转变、创作载体的“新”需求、创作精神的“新”提升、 美学范畴的“新”元素，这五大“新”版块在独立改变的同时又相互影响促进着，共同缔造出新工业诗歌的新风采。
作者简介丨张振兴，笔名江南易客，男，80后，山东莱芜人，现居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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