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山的意思。山
云也退
有人跟你说“我要成仙了。”你当然应该恭喜他:恭喜你呀,从此不愁吃,不愁穿,财务自由,不用带娃也不用养老……
然后你才明白,这个人是想说,他连续加了三个通宵的班,平均每天只吃一碗泡面。
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样,对成仙缺少深刻的认识。包括国学大师钱穆也是。他在《论语新解》中说,中国文化只有仙,没有神,因为神是很忙的,要创造天地山川,日夜四季,整个宇宙,累得不要不要的。中国人没有这个想象,只能通过道教的影响,想到游山玩水的仙。可是钱穆不了解,在996的环境下,中国人同样觉得仙是很辛苦的,吃的是草,挤出来奶、血,再使把劲还能挤出结石。
在戏曲里,诸葛亮自称“山人”,这是从《三国演义》里来的,书里说他刚刚亮相时“飘飘然有仙人之表”,戏曲作者就认为他老想着保持本色。可是称自己“仙人”也太傲了,就拿掉一个偏旁,变成“山人”,又谦虚——好像自己没见过世面似的——又表白了他内心随时走人的向往。
然而后来诸葛亮成了古今第一大劳碌人。“鞠躬尽瘁”这四个字,道尽了他的苦累。这是仙人离了山造成的。我们也一样,谁都不在山里,于是“成仙”只能是对自己的讽刺。
山的威力有点大。“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刘禹锡《陋室铭》里这话是典型的倒果为因:应该说仙没什么了不起,全靠着山才变得厉害。仙能把一个小土包变成灵山吗?不行,要是山不够高,你哪怕是上帝住进来,也没个卵用。曾经有人住在山的尖顶上,还挖了窟窿定居,可是就因为山太矮了,他到了也没成仙。好多年以后,别人发现了他的遗迹,称他为“山顶洞人”。
没有人去歌颂山的矮,如果它确实矮,也要设法去文饰一下。比如“飞来山上千寻塔”,看上去这山一定很高了,然而不是。“飞来山”表明它也许相当于一颗陨石,石上造塔,塔高千寻,那么看整个这一套效果图做下来,造型大致类似一个麦克风。塔高弥补了山的矮,而“飞来”更是一种典型的说辞。个子实在不高的人,我们就美言ta“像精灵一样”,意思是不能用地球上的尺度去丈量。
古人一说起高山就来劲。《列子·汤问》里有一则著名的故事,说愚公门前两座山,一座太行,一座王屋,“方七百里,高万仞”。但凡是山,总有“万仞”高,到底“万仞”是多少?就不知道了。数字这个东西太滑头了,不管事实中什么样,对人来说就是一个读音。“一”也是个读音,“万”也是个读音。告诉你“万仞”的人,说完话袖子一甩便走人了,一个庞大的数字丝毫没让他良心上感到负担。
愚公带着家族来挖山,还说了一些反映了初民中盛行的繁殖崇拜的话。最后是天帝派人下来,把山搬走,为这个浑人解了围。过去的人都是爱犯浑的,死脑筋,山堵了门前就要挖山,有水挡路就要填海。所以后来兴起了风水学,告诉大家住家选址别选在不方便外出的地方,以免家族生育压力太大。
我们尽量少跟山较劲。要较也就在口头较。从愚公的故事里还流传下一个成语,叫“开门见山”。“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意思是你从心理上准备点工具和人手,我要给你添堵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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